2015年4月17日 星期五

第十四篇盡心章句下第三十七章


萬章問曰:「孔子在陳曰:『盍歸乎來!吾黨之士狂簡,進取,不忘其初。』孔子在陳,何思魯之狂士?」
孟子曰:「孔子『不得中道而與之,必也狂獧乎!狂者進取,獧者有所不為也』。孔子豈不欲中道哉?不可必得,故思其次也。」
「敢問何如斯可謂狂矣?」
曰:「如琴張、曾皙、牧皮者,孔子之所謂狂矣。」
「何以謂之狂也?」
曰:「其志嘐嘐然,曰『古之人,古之人』。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。狂者又不可得,欲得不屑不潔之士而與之,是獧也,是又其次也。
孔子曰:『過我門而不入我室,我不憾焉者,其惟鄉原乎!鄉原,德之賊也。』」曰:「何如斯可謂之鄉原矣?」
曰:「『何以是嘐嘐也?言不顧行,行不顧言,則曰:古之人,古之人。行何為踽踽涼涼?生斯世也,為斯世也,善斯可矣。』閹然媚於世也者,是鄉原也。」
萬章曰:「一鄉皆稱原人焉,無所往而不為原人,孔子以為德之賊,何哉?」
曰:「非之無舉也,刺之無刺也;同乎流俗,合乎汙世;居之似忠信,行之似廉潔;眾皆悅之,自以為是,而不可與入堯舜之道,故曰德之賊也。孔子曰:『惡似而非者:惡莠,恐其亂苗也;惡佞,恐其亂義也;惡利口,恐其亂信也;惡鄭聲,恐其亂樂也;惡紫,恐其亂朱也;惡鄉原,恐其亂德也。』君子反經而已矣。經正,則庶民興;庶民興,斯無邪慝矣。」
註:
孔子在陳:孔子在陳國三年,君對他禮遇有加,但不重用,故有此嘆。詳見本會出版之『孔子簡介』。
盍 :朱注:「何不也。」
來 :經傳釋詞:「語末助詞。」
黨 :鄉黨。趙注:「周禮五黨為州,五州為鄉。」案:五百家為黨。
狂簡:朱注:「謂志大而略於事。」趙注:「簡,大也。狂者,進取大道,而不得其正者也。」
進取:朱注:「謂求望高遠。」
不忘其初:趙注:「孔子思故舊也。」焦疏:「即不忘故舊也。」
不得中道而與之,必也狂獧乎!狂者進取,獧者有所不為也:朱注:「論語,『道』作『行』;『獧』作『狷』。」趙注:「中道,中正之大道也。」與之,傳之以道也。論語包注:「狂者進取於善道,狷者守節無為。」
思其次:趙注:「時無中道之人,以狂獧次善者,故思之也。」
琴張、曾皙、牧皮:皆為孔子學生,但牧皮不詳。
論語:「師也辟。」朱注:「子桑戶死,琴張臨其喪而歌。(事見莊子)季武子死,曾皙倚其門而歌。(事見檀弓)
師,即顓孫師,字子張,又稱琴張。為人無常易變化。
嘐嘐:志大言誇者也。
古之人,古之人:趙注:「重言古之人,欲慕之也。」
夷考其行而不掩焉:朱注:「夷,平也。掩,覆也。言平考其行,則不能覆其言也。」
不屑不潔:趙注:「屑,潔也。不潔,污穢也。既不能狂者,欲得有介之人,能恥賤惡行不潔者,則可與言矣,是獧人次於狂者也。」即不肯為污穢之行,所謂「有所不為」也。
鄉原:原與愿同。乃鄉間一種外飾謹厚而好逢近流俗之人,蓋偽君子也。鄉原譏狂者曰:「何用如此嘐嘐然,行不掩其言,而徒每事必稱古人耶?」又議獧者曰:「何必如此踽踽涼涼,無所親厚哉?人既生於此世,則但當為此世之人,使當時之人皆以為善則可矣。」此鄉原之志也。
踽踽:獨行不進之貌。
涼涼:薄也,不見親厚於人也。
閹 :如奄人之奄,閉藏之意也。
媚 :求媚於人也。
原人:謂謹厚之人也。
非之無舉也,刺之無刺也;同乎流俗,合乎汙世;居之似忠信,行之似廉潔;眾皆悅之,自以為是,而不可與入堯舜之道,故曰德之賊也:
趙注:「孟子返鄉原之人,能匿蔽其惡。非之無可舉者,刺之無可刺者,志同於流俗之人,行合於污亂之世,為人謀,居其身若似忠信,行其身若似廉潔為行矣。眾皆悅美之,其人自以所行為是,而無仁義之實,故不可入堯舜之道也。無德而人以為有德,故曰『德之賊也。』」非者,譏訶其闕也。刺者,責其愆咎。流俗者,風俗頹靡如水之下流,眾莫不然也。
惡似而非者:趙注:「似真而非者,孔子之所惡也。」
莠 :朱注:「似苗之草也。」趙注:「葉莖似苗,秀而不實者。」
佞 :朱注:「才智之稱,其言似義而非義也。」
利口:趙注:「利口辯辭。」朱注:「多言而不實者也。」
鄭聲:鄭國之音。朱注:「淫樂也。」趙注:「淫人之聽,似若美樂。」
樂 :朱注:「正樂也。」
紫 :朱注;「閒ㄐㄧㄢˋ色也。」即雜色。
朱 :朱注:「正色也。」考工記云:「東方青,南方赤,西方白,北方黑。」赤者朱也,故正色。
惡鄉原,恐其亂德也:朱注:「鄉原不狂不獧,人皆以為善,有似乎中道,而實非也,故恐其亂德也。」
反經:謂歸復其常道也。趙注:「反,歸也。經,常也。君子治國家,歸其常經。」朱注:「反,復也。經,常也。萬世不易之常道也。」
經正:正義:「以仁義禮智之道化之,謂經正之也。」
庶民興:趙注:「眾民興起而家給人足矣。」朱注:「興起於善也。」
斯 :則也。
邪慝:趙注:「邪惡之行也。」慝,隱惡也。
大意:
萬章問孟子說:「孔子困阨在陳國的時候,曾經歎息說:『為什麼不回到魯國去呢!我家鄉裏許多弟子都是志氣高大而行為疏略,期望積極進取。』不忘掉故舊。請問孔子那時在陳國,怎會想起魯國這些志氣高大的弟子呢?」

孟子說:「孔子曾說過:『既得不到能依中道而行的人材傳道給他,必不得已而求其次,只要有狂獧的人就可以了,狂的雖然好高騖遠,過乎中庸,但一心上進,能夠有所作為,這志氣是可取的。獧的人雖然拘謹持重,不及中庸,但潔身自愛,能夠有所不為,這操守是可取的。』孔子難道不要能依中道而行的人嗎?是因為不一定能夠得到,所以才想到狂獧這次一等的人了。」

萬章又問:「請問怎樣的人,就可以稱做狂呢?」

孟子說:「孔子的門人中像琴張、曾皙、牧皮這些人,就是孔子所說的狂人了。」

萬章又問:「為甚麼說他們是狂呢?」

孟子說:「他們志氣高,看不起現在的人,時常言語誇張地說:『古時候的人是怎樣的,古時候的人是怎樣的。』好像有以古人自期的模樣,等到平心考察他們的行為,卻不能掩覆他們的話,這就是他們狂的樣子。
若是狂的人又不能得到,就想得那不屑做污穢事的人,就是獧了,這就是次一的呢!」
萬章又問:「像狂與獧,固然是孔子所取重的了,可是孔子又曾說過:『從我的門口經過,卻不進入我屋裏,我並不恨他的,那只是鄉愿吧!鄉愿是修害道德的賊啊!』請問夫子,怎樣的人就可稱做鄉愿呢?」

孟子說:「要曉得鄉愿的行為,只要聽他議論狂獧的話,就可明白。
他議笑狂的人說:『為甚麼這樣志大言誇的樣子呢?說話不顧到做的事,做事又不顧到說的話,開口總是說:「古時候的人怎樣的!古時候的人怎樣的!」他又譏笑獧的人說:「他的行為,為甚麼這樣孤單冷淡呢?既然生在這世上,就不妨倏些這世上的人,只要大家說我好,就可以了,何苦要落落寡合呢?」』因為這樣存心,所以他自己做事,總是遮遮掩掩專想討好世人的,這就是鄉愿的為人,孔子所以深惡痛絕他,正在於此。」

萬章說:「現在既然鄉裏的人都稱是老實人,那他的為人,無論到甚麼地方總不會不當他是老實人,像這樣,也可以算是有道德的人了;而孔子卻認為他是傷害道德的賊,這是甚麼緣故呢?」

孟子說:「那鄉愿的為人,要非議他的不是,卻沒有顯明的錯誤可舉出;要攻擊他的毛病,卻也沒有具體的罪惡可以攻擊。他一味隨和下流的習俗,苟合污濁的社會;他的居心好像很忠厚信實,他的行事很清白無私,所以大家都喜歡他。而他也就自以為是;但究竟不可以同他進入堯舜的中正大道。這種自欺欺人的偽君子,最容易迷亂人的耳目,所以說:『是傷害道德的賊啊!』
      
      孔子說:『我最恨的是那些似是而非的東西;憎恨那莠草,是恐怕它混亂禾苗;憎恨那自作聰明的人,是恐怕他混亂了義理;憎恨那花言巧語的人,是恐怕他混亂了信實;憎恨那鄭國的淫聲,是恐怕它混亂了正樂;憎恨那紫色,是恐怕老混亂紅色;憎恨那鄉愿一類的人,也是恐怕他混亂了道德。』

      所以維護正道的君子,要想闢除異端,遏止邪說,只要凡事歸返到仁義禮智的經常大道就行了。經常的大道能端正起來,百姓自然就奮發起來,百姓能夠奮發起來,自然善惡昭彰,是非分明,天下也就不會再有鄉愿一類的邪惡行為了。」


說明:此章重點在論鄉愿,一般士人都是求取聖人,而聖人要達尊行禮義仁智的自然大道,在佛家來講就是作佛,比較困難。但求其次,也可以為狂或為狷的人,這二類之人,尚能明白意理,明白是非,明白正邪;如佛家之菩薩與羅漢。

      孔子最恨的是似是而非的鄉愿,見風轉舵,一昧討好多數人,而不分正邪,如孔子當時的少正卯;佛家的提波達多就是如此類。

     現代的團體中此類之人也是很多,以致阻礙了各項行政工作運行,更加結黨營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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