藥也。其實堇也,桔梗也,雞癕也,豕零也,是時為帝者也,何可勝言!
句踐也以甲楯三千棲於會稽,唯種也能知亡之所以存,唯種也不知其身之所以愁。故曰:鴟目有所適,鹤脛有所節,解之也悲。故曰:風之過,河也有損焉;日之過,河也有損焉;請只風與日相與守河,而河以為未始其攖也,恃源而往者也。
故水之守土也審,影之守人也審,物之守物也審。故目之於明也殆,耳之於聰也殆,心之於殉也殆,凡能其於府也殆,殆之成也不給改。
禍之長也茲萃,其反也緣功,其果也待久。而人以為己寶,不亦悲乎!故有亡國戮民無已,不知問是也。故足之於地也踐,雖踐,恃其所不蹍而後善博也;人之知也少,雖少,恃其所不知而後知天之所謂也。
知大一,知大陰,知大目,知大均,知大方,知大信,知大定,至矣!大一通之,大陰解之,大目視之,大均緣之,大方體之,大信稽之,大定持之。盡有天,循有照,冥有樞,始有彼。則其解之也似不解之者,其知之也似不知之也,不知而後知之。
其問之也,不可以有崖,而不可以無崖。頡滑有實,古今不代,而不可以虧,則可不謂有大揚搉乎!闔不亦問是已,奚惑然為!以不惑解惑,復於不惑,是尚大不惑。
註:
1.
實菫:藥名,即烏頭,治風冷痺。
2.
桔梗:藥名,治心腹血瘀症。
3.
雞癕:即雞頭草。
4.
豕零:一名猪苓,根似猪卵,治渴。
5.
時為帝:帝,主也。有時為主藥。
6.
甲楯:本為兵器,此解士兵。 7.種:文種。
8.鴟:即貓頭鷹。
9. 鶴脛有所節:言鶴脛雖長,但亦有偏限。
10.審:安定。 11.物之守物:如水流濕,火就燥。
12.府:胸府。 13.不給改:猶不及改。
14.茲萃:急速也。 15.反:反樸復初。
譯:
藥物,烏頭也好,桔梗也好,芡實也好,猪苓也好,這幾種藥更換着作為主藥,怎麼可以說得完呢!
勾踐率領三千士兵困守于會稽,只有文種能够知道越國復國的辨法,但只有文種不知道復國后將要遭受殺戮的禍害。
所以說,貓頭鷹的眼睛只有在夜晚才適宜看視,仙鶴具有修長的雙腿,截斷就會感到悲哀。
所以說,風兒吹過了河面河水就會有所減損,太陽照過河去河水也會有所減損。假如風與太陽總是盤桓在河的上空,而河水却認為不曾受到過干擾,那就是靠河水源頭小溪的不斷匯聚。所以,水保持住了泥土也就安定下来,影子留住了是因為人体安定下來,事物固守着事物因而相互安定下來。
所以,眼睛一味地追求超人的視力也就危險了,耳朵一味地追求超人的聽力也就危險了,心思一味地追求外物也就危險了。才能從内心深處顯露出來就會危險,危險一旦形成已經來不及悔改。
災禍滋生并逐漸地增多與聚集,返皈本性却為功名所縈繞,要想護得成功便須持續很久很久。可是人們却把上述情况看作是自己最可寶貴的,不可悲嗎?
因此國家敗亡、人民受戮從没有中斷,却又不知道問一問造成這種情况的原因。
流沙河譯:
吳越兩國交兵,越兵大敗。越王勾踐率殘部三千人撤退會稽山上,亡國在即。越國大官雖多,唯有文種一人知道怎樣救亡圖存。文種遠謀深慮,輔助勾踐求和,二十二年之後滅了吳國,報仇雪恥。吳國既滅,勾踐稱霸,越國大官紛紛退休,唯有文種一人不知道怎樣全軀保命。文種忠心耿耿,守在朝廷不走,無懮無慮,終於被勾踐殺害了。
古人有言:貓頭鷹眼大,能夜視不能晝視。白鶴腿長,能涉水不能浮水。
文種能救越國不能救自己,勾踐能共患難不能共富貴,禀性如此。要改變鳥和人的禀性,那是痛苦的。
古人還有一說:風吹黃河,河水總有損耗。日曬黃河,河水總有損耗。
設想大風不止,烈日不落,守著黃河不停的吹啊曬啊,黃河也不會覺得有什麼損失,因為河源自有滔滔不絕,何必懮慮。守著風,守著日,黃河有安全感。同樣的,水分守著土壤,影子守著主人,一物守著一物,都有安全感。
哦,文種守著勾踐,當初不是也有安全感嗎。如果水源斷了,還會有安全感嗎,黃河?
為黃河計,守風守日,堪懮堪慮。所以,瞪大眼睛,力求明察,損耗視力,危險得很。所以,豎起耳朵,力求聰聞,損耗聽力,危險得很。
所以,挖空心思,力求深識,損耗腦力,危險得很。士人肚內有真才實學,謀臣胸中有百萬甲兵,皆是危險事情。危機潛伏,你不覺得。一旦險象環生,你要悔改也來不及。禍不單行,四面八方都出問題,陳年老帳都來清算。你遭慘報,因為功勛卓著。你吞苦果,是你昔年親手栽的。
明察,聰聞,深識,肚內才學,胸中甲兵,對社會對自己皆是禍根。禍根不鋤掉,倒當成寶貝珍藏起來,這還不可悲嗎。一代又一代,國亡了,身殺了,後起者仍不肯汲取教训,鑽研妙道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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