弟子曰:「不然。夫尋常之溝,鉅魚無所還其體,而鲵鳅為之制;步仞之丘陵,鉅獸無所隱其軀,而孽狐為之祥。且夫賢授能,先善與利,自古堯、舜以然,而況畏壘之民乎!夫子亦聽矣!」
庚桑子曰:「小子來!夫函車之獸,介而離山,則不免於網罟之患;吞舟之魚,盪而失水,則蟻能苦之。故鳥獸不厭高,魚鱉不厭深。夫全其形生之人,藏其身也,不厭深眇而已矣!且夫贰子者,又何足以稱揚哉!是其於辯也,將妄鑿垣牆而殖蓬蒿也,簡發而櫛,數米而炊,竊竊乎又何足以濟世哉!舉賢則民相軋,任知則民相盗。之數物者,不足以厚民。民之於利甚勤,子有殺父,臣有殺君;正晝為盗,日中穴阫。吾語女:『大亂之本,必生於堯、舜之間,其末存乎千世之後。』千世之後,其必有人與人相食者也。」
註:
1. 還:同旋,反轉。 2.制:同折,轉折自如。
3.步仞:六尺為步,七尺曰仞。
4.孽孤:野孤。 5.祥:善。
6.函車之獸:函,容也,喻其大也。
7.介:獨行。 8.碭:通蕩。
9.深眇:深遠。 10.二子:指堯舜。
11.辯:別也。 12.子簡:擇也。
13.杯:牆也。 14.末:指積弊而言。
譯:
弟子說:「不是這樣的。小水溝里,大魚没有辦法回轉它的身體,可是小小的泥鰍却能轉身自如;矮小的山丘,大的野獸没有辦法隱匿它的軀體,可是妖狐却正好得以棲身。况且尊重賢才授權能人,以善為先給人利祿,從堯舜時代起就是這樣,何况畏壘山一帶的百姓呢!先生你還是順從大家的心意吧!」
庚桑楚說:「小子你過來!口能含車的巨獸,孤零零地離開山野,那就不能免于羅網的災禍;口能吞舟的大魚,一旦被水波蕩出而上堤岸,小小的螞蟻也會使它困苦不堪。所以鳥獸不厭山高,魚鱉不厭水深。保全身形本性的人,隱匿自己的身形,不厭深幽高遠罷了。至于堯與舜兩個人人,又哪里值得加以稱讚和褒揚呢!堯與舜那樣辨世上的善惡賢愚,就像是在胡亂毁壞端端的垣墙而去種没有什么用處蓬蒿。選擇頭髮梳理,數米粒來烹煮,計較于區區小事又怎麼能够有益于世啊!舉薦賢才人民就會相互出現傷害,任用智能百姓就會相互出現偽詐。這種作法,不足以給人民帶來好處。人們對于追求私利向來十分迫切,為了私利有的兒子殺了父親,有的臣子殺了國君,大白天搶人,光天化日之下在别人牆上打洞。
我告訴你:『天下大亂的根源,必定是產生于堯舜的時代,而它的流毒和遺害又一定會留存于千年之后。』千年之后,還將會出現人與人相食的情况哩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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